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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90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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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90 章

李小六那點酒意撐起來的雄心壯志被任鵬飛無情地戳破, 卻仍覺得心有不甘:“靠我們這點人是不夠,眼下到處都在舉旗,我等聚集在一起, 未必不能成就大事!”

“六哥。”任鵬飛給李小六倒了杯酒,“鎮國將軍、虎賁營和範陽候可不是吃素的。”

李小六不滿,瞪大了眼睛:“你怎麽總是長他人志氣, 滅自己威風!”

任鵬飛看著氣咻咻的李小六,啞然失笑。自己又何必同他多說?他提起酒杯:“來來六哥,再喝一杯。你說得對,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, 那皇帝老兒的寶座, 憑什麽其他人就坐不得!”

李小六聞言喜笑顏開,拿起了酒杯和任鵬飛對飲。

很快李小六就喝得酩酊大醉,趴在木桌上不再動彈。

任鵬飛見李小六醉酒, 厭惡地看了他一眼, 推開房間的門走到門廊外。

初夏夜間的風柔軟地拂過面頰, 這風刺鼻而辛辣,風中夾雜著煙火味、雨水泡過垃圾的臭味、還有慢慢開始發散的屍臭味,種種覆雜的味道混合在一起, 無孔不入, 像汙水淹沒了世間的美好,他卻覺得十分舒適。

他當日縱火帶著作為證據的藥渣離開顧家,原本是想去昌邑老家尋族老做主。嫡母毒害庶子,這樣的罪名壓下去,他日後便不用再被袁氏鉗制。只可惜他想的還是太簡單了些, 路上遇到了居心叵測的山匪險些丟了性命,他險死還生卻沒了一只眼睛。

他反殺了對他動手的老頭, 山匪看中了他這股子狠勁,把他留了下來。

顧林洲愜意地伸了個懶腰,做匪徒的這段日子,是他過得最舒心的一段時光。沒了只眼睛如何,成了山匪又如何?如今的他才是自己,不再戴著面具生活,不再低人一等處處小心謹慎曲意逢迎,不再壓抑內心深處那些總是想要噴薄而出的黑暗,想做什麽就做什麽,何等暢快何等愜意!

天高任鵬飛,海闊憑魚躍。他給自己改了名叫任鵬飛,離了那片樊籠他要闖出一片自己的天下!

顧林洲走到大門外,腳下一絆,一具屍體橫陳在他面前。他扶著門框,漫不經心地擦了擦鞋底沾到的腐臭屍水。見他出來,幾個山匪趕緊過來討好:“飛哥兒,您有什麽吩咐?”

滄州,小小滄州卻是北上南下的必經之地。顧林洲腦子裏想著大元朝的地圖,描摹著那些山川走勢,盤算著兵馬的往來調度,又想起了李小六想要做皇帝的夢話。他無聲地笑了笑,笑李小六的癡人說夢。和這些沒什麽見識的山匪不同,他非常清楚大元的兵力有多強盛,只要朝廷集結反撲,滄州就靠這些人,半個時辰都守不住。

“別讓這屍體在這擋道。”他慢吞吞地說,“天氣這麽熱,再捂上幾日,這還有能落腳的地方?!一個個的眼裏都沒有活做!叫上幾個人,把屍體收一收。”他隨手一指不遠處的水井,“都扔井裏去!”

“好嘞!”

幾個山匪聞言立刻行動,用腳踢醒了不遠處在街邊席地而睡的難民,逼迫著他們擡起地上的屍首,扔進了不遠處的水井裏。

噗通噗通幾聲悶響,屍首落入水裏,濺起幾個浪花慢慢沈了下去。被支使幹這臟活的人低聲咒罵著走開,井底漸漸聽不見外面的人聲,只有腐臭的屍水一縷一縷從屍體裏滲出,漸漸在水中彌漫。

京城,範陽侯府。

花廳裏廣寧伯沒頭蒼蠅一樣走來走去,時不時長籲短嘆,見到範陽候他趕緊上前:“大哥。”

範陽候點點頭,示意他坐下說話。

廣寧伯一撩外袍落座,著急地問:“秋漣傳書回來,她們在陳裕關的時候遇到了水賊。她們都是女眷,眼下外面紛亂四起,這可如何是好?”

“她們護衛充足,行的又是水路,一時半刻還算安全。”範陽候道,“眼下她們剛出陳裕關,再往前行三日才到峽州方有停靠之地。這幾日我另著幾路人馬從陸路追過去,應能趕在她們停靠峽州之前前去接應。”

廣寧伯連聲道: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他看著範陽候略顯疲憊的神情,“大哥,外面情形如何?”

“滄州失守。”範陽候道,“聖上調動了渭北營,以江維為將前去平叛。”範陽候頓了頓,“原只有北三省起了亂子,今日接到信報,南面也有六州舉了叛旗響應。好在各路叛軍各自為營,還未成氣候。”

“唉。”廣寧伯一聲長嘆,情勢越亂,他越憂心。憂心流落在外的妻女,只怕戰火將她們卷入。

廣寧伯站起身,走到花廳門口往外左右張望了一番,見下人們都避得遠遠地,只有範陽候的親信二人守在門口,覆又轉身問道,“大哥,你跟我交個實底,為何突然起意將她們送回昌邑?”

“今年的春獵,金帳王庭新選了個少年可汗。他上位不久,就將兩個叔叔的勢力吞到了自己囊中。”範陽候道,“這幫狼崽子虎視眈眈盯著大元,邊城屢遭流戰騷擾。今春探子傳回來的消息,少年可汗集結了大批游騎,兵強馬壯。當日先帝允許重開邊市通商,雖讓邊城的日子好過了不少,卻也給了金帳王庭喘息之機。殊不知那些草原人就如同野狼一般,只要熬過幾個冬天,水草一豐,他們的羽翼就會壯大。斬草未除根,必是心腹大患。”

廣寧伯明白了範陽候的意思。當年先帝與關外王庭大戰獲勝後定都在此,便是為了讓子孫後代鎮守國門。京城處北,再往西北方向僅僅隔著一省之地就是邊城。若是戰火燃起京城首當其沖,這才送了女眷去昌邑。

只是沒想到時局動蕩,關外烽煙未起,關內的叛亂來得如此之快,家眷剛剛出京才兩日,四下裏就扯起了叛旗。

範陽候憂心的是關外的時局,內裏這些亂民鬧出的動靜,並沒有被大元的皇室貴族看在眼裏。鐵騎之下,烏合之眾不足以慮。如今領兵出去平叛的首領多是宗親貴族之後,借著這個機會積累軍功以便青雲直上。那江維就是溫國公家不襲爵的小兒子,等他平叛歸來少不得封個削等的伯爵。聖上這是在側面彌補溫國公的喪女之痛。

廣寧伯欲言又止。範陽候對他難以啟齒的話了然與胸,必然是江卉求到了她嫡兄廣寧伯面前:“長樂候夫婦做事不清不楚,文玨卻是個好孩子。他們既然想送他出去走這一遭,我也不會從中作梗。”

範陽候如此說,必然是已經看到了平叛將領名帖上段文玨的名字。廣寧伯放下心來,慚愧道:“是我嫡妹做事糊塗。”

範陽候不欲聽他再提長樂候夫婦的事,站起了身:“囑咐文玨一聲,戰場上刀劍無眼,莫要掉以輕心。”

天色漸明,李月樺正在半夢半醒之間,依稀聽見外面傳來了說話聲。她倏然驚醒,睡意如潮水般褪去,坐起了身。

“姑娘。你醒了?”丫鬟兜鈴正好推門進來查看,見她起身過來挽起了床帳,“紫姝一早在小廚房熬了菜粥,您用一點暖暖胃。”

李月樺看了眼窗外:“什麽時辰了?”

兜鈴回道:“卯時正。”

李月樺換好衣物到了頂層,朝陽初起,天邊一片紅霞,水鳥在河道上空盤旋飛翔。

出了陳裕關之後,河面變得寬廣,兩岸群山巍峨,險峰翠綠讓人心曠神怡。

李月樺走到船尾,後面江家的大船還很安靜,不見姑母和江儷她們出來活動。

江家大船身後極遠的地方,水天交界之處隱約可見兩艘木船的身影,只是因為現在距離很遠,看不清是什麽船。

船老大一早就發現了後面跟著的船,上報給了護衛首領:“我們被尾隨了。”

這個時間從陳裕關出來能緊跟在後面尾隨而來的只能是水賊的船,他們這是被對方盯上了t。

只是眼下對方還遠遠吊著在追趕,逼迫他們不能減速也不敢靠岸。

這般航行了一日,次日天明時,對方的船身已經清楚了許多。對方的船航速比李、江兩家的大船速度要快,這麽下去追上只是時間的問題。

看著後面緊咬不放的賊船,船上諸人的心都提著,這般壓力沈沈壓在心頭,讓沒有經歷過世事的李家姐妹和江家姐妹失去了吃飯的胃口,坐在船艙中也惶惶不可終日。

然而更糟的情形出現在了第三日清晨,就在對方的船頭已經清晰可見之時,前方的航道上又出現了兩艘木船。對方逆流而上,船速不快卻和後面追趕的船一起對李、江兩家的船呈夾擊之勢。

曹婉上到頂層甲板上,她脫下了寬袍大袖的裙裝,卸去釵環換上了緊袖的騎裝,李月樺也同她一般裝扮。李月樺手裏提著長劍,站在母親身旁。

後面的水賊傳信給同夥,這才有了前面木船的攔截。好在糧船幫的船上沒有遠距離攻擊的武器,他們也只能等船行接近之後逼迫大船,然後用飛鉤繩索一類的物件登船。眼下船行速度不慢,對方無法像那日夜裏從水下悄悄摸上來。

對方的船從下游迎著江家的船而來,大有絕不避讓的勢頭,要逼迫他們停航。

“不能停。”船老大行航經驗豐富,也同水賊交過不少次手,深知他們的套路。此刻若是被逼迫停下,等後方的船追上,便成了合圍之勢。況且船只要一停,對方登船就易如反掌。

“不停。”曹婉神色冷峻,江家的船是三層的大船,兩側還有護衛船緊跟,並不畏懼正面交戰。對面堵河道的是糧船幫的貨船,特點是船速快但體輕且小,曹婉道,“加速,撞過去!”

船老大咬咬牙傳令下去,大船不僅沒有減速,反而加快了速度,借著順流的水勢,極具壓迫感的迎向堵航的賊船。

賊船上的人萬萬沒想到對方這般來勢洶洶,眼看著兩船越來越近,船老大大喊道:“轉舵,轉舵!”

千鈞一發之際,堵航的船讓出了一個微小的角度,兩船船頭擦身而過。即使如此,船身側舷也發生了摩擦,發出了讓人牙酸的咯吱聲。

這個距離已經足夠這些身手靈活的水賊登船,對方借著這個距離提著刀紛紛從船舷處跳了過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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